2024-02-21

..9. (H房子)

 




餘下的日光都是色温藍藍,景物明暗反差逐漸放軟,甚至有些呈現出膠著的狀態。白在窗邊看著對面的灰屋子他心中那大顆的玻璃水族缸。灰的半透明窗簾全都已經垂下,但見透著室內亮著幾火照明。光暖暖的。有如一枚暗地發著光的大顆琉璃擱在深藍色的街角。白總猜不透這屋子,右半玲瓏通透,左半卻密不透風,只是偶見有人從左邊冒出。不出良久,僅有的魚兒又游回另一方去。林在2006年遷進這房子,那原是左右房子相連的一幢建築物,樓高三層。林把兩房相隔之牆部分洞開,兩個空間連接起來作為一個整體。當然,這得要在洞開之口加固,而且,尚要向城市建房部門提出設計方案及通過批准等程序。這個兩本空間相連的房子,在下意識,林就以H為代碼。當然,兩房相通之道,並不如那個英文字母,有著一條很長的走廊,相隔之牆厚度僅為20吋,也即是兩個空間相連紐帶之長度。此外,林又暗以L作為右房子那面北及向東相連之大窗的一個表述符號。也許,就只有攝影師一類的朋友方才會細會出其中的真味。從北邊過來的大塊光源,傳統上就是攝影師們的神聖之光。不過說也奇怪,不光只攝影師喜歡北來之光,連攝影師的植物都是有著一樣的响往。林在北邊的窗沿有兩棵樹,自從移放到這個位置之後就欣欣生長,不亦樂乎。其中一棵是細葉榕,與林海一同生活已超過20年了。林的畫廊設在糖果廠大樓的時候,這棵樹已經存在,當時樹的主幹如彈簧一樣有著螺旋形狀,當然,這是培育者的心思,而非與生俱來。林海也是有點看上這管樹幹而把它買下。後來林海搬家,榕樹就安放在三樓。又有一段時期,榕樹放在二樓和三樓相連的梯間,林在一首詩也寫過它,說它在梯間成長。自從林海遷移到地面居住之後,榕樹當然是跟隨著他們,也安放過在地面不同位置。但總不及現在的它,那麼心情開朗。榕樹在窗邊,經過了幾年,現在已高度幾乎及至天花。枝椏葉子籠罩著那缺了一角的圓形雲石枱。林與海都喜歡坐在這處,在樹蔭之下,享受從東或北邊灑進來的陽光。另一棵是菩提樹,是林海一攝影師朋友G送的。幾年前,菩提樹送來時高約一呎,現在已是五呎之景耳。菩提,也是榕屬,其葉大,先端長尾尖,葉色深綠而葉脈細緻。相傳佛祖在菩提樹下悟道。林海之菩提樹乃G在佛光山採枝所得,良種也。G信佛。他攝影出道比林海早,香港現代攝影的發展,七十年代初的啟蒙時期,有一兩個重要的展覽,G廁身其中。當時林與海還是一名幼嫩文藝青年,分別在不同的朋友圈中小活動。後來林海在攝影群中漸轉為活躍,但怎的也沒與G遇上。倒是後來在多倫多,G又從原居溫哥華東移過來,一次機緣他們遇上了。G夫婦更是林海最近的鄰居,而且,在很多方面他們都是那麼接近。漸漸,林開始更多一點領略到巴哈的音樂,在流動衝擊的秩序,疏落安排有其序次。林遇上海只因一次一大伙人一同去訪問一名設計師。當時林與海都是在一所知名設計夜校讀課程,海比林高一班,他們還沒認識但他們都有一群共同認識的朋友。林海在設計學校畢業後都沒有進入設計行業,倒是設計這東西給了他們一大箇美麗的回憶。林喜歡這H房子,他覺得這屋子和他的理念很接近。在這十年間,林做了一組數量頗為豐盛,左右聯為一對的照片作品。影像有時並聯,有時互補,有時又互相構建出一片跳彈空間。據林的回憶,啟發他這組作品是他的另一個作品。從來不認識電腦的林,當時因為工作需要,要與女兒一起研究構建自家的伺服器,他學懂了一點寫編碼的語言,從而做了一個作品「兩個海洋的魔術」(The Magic of Two Oceans,2003)。每進入這個作品,兩組影像便會偶發性地在畫面左右空間互相即興配搭。這個即興的鑰匙,好像開啟了林的想法,於是林就決定每天晚飯之後,花十五分鐘在自己的照片群中主觀地即興一件並聯作品。林覺得這些作品,好像他的H房子一樣,兩個空間猶如兩個氣場,交流吐吶,川流不息。白只是看到半份空間,當然不明白全個組合的底細。也許,他對東方的哲理未必有很深的體會。不過,西方的理論體系也有追求黑白空間的平衡,疏密有致,只是沒有具體發展成為太極一般的理念。如果說H房子是一個大宇宙,那麼,各自空間又有如一伙獨立的小宇宙,自行旋轉運作流動。如果說右空間是通疏,相對之下,左空間的濃密便是一個呼應。左室空間的牆幾乎全都是書架,恰似一個小型圖書館。書架自地面築起,及頂離天花約三十吋許。書架之上又建有二層架子,架子均用作放置如雜誌般大小,美術館級別無酸性儲存盒子。南牆架子大約有盒子百來個,都是用來放置八乘十吋照片,包括林海,以及近百個攝影師,在九十年代間創作的原作。北牆的書架橫跨約二十呎,頂部又放了近百個盒子,分黑及褐紅二色。是一個頗可觀藏量,林海從前所代理香港三個老一代攝影師的照片群。褐紅色盒子多用作存放手稿,圖本,文件等相關物。這些盛放著八乘十照片的盒子從前均放在右邊的後室,與其他較大的照片共處於一堂。如果說照片中的影像可以呼喚紙本走出來的幽靈,這些混雜斑駁的人物事物,他們大可以再來重組香港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