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站在𥦬前。這是第一次他來這個地方,遠處的景物又好像怎的曾經相識過。1988年,F從多倫多寄給林海一張明信片。明信片當時已是舊藏,香港明信片,製於大約七十年代。明信片景像是林海熟識的,從東邊西望如今的金鐘,前景是銅鑼灣避風塘,遠景為中環商業區。萬家燈火,車水馬龍。這阜港灣弧度,是未經過度填海而形成輪廓流失前的舊貌。恰與五十後,今天林站在𥦬前的景物構成一個鏡像。前者景物自左帶出,灣括維多利亞港;後者弧度自右邊帶入,環抱的是安大略湖。當日港灣水面平靜,與平靜湖水不無兩樣。那又誰知湖水也有冰薄的怒潮。林想,這個鏡像也不是完全對稱,右方的樓房較新穎齊整,那畢竟是較晚五十年於前者。這邊總算是個有空間之地雖然不少人都是相對胸襟較窄,不對稱的建房狂潮都給遼闊的湖岸邊線消解了。怎的它又欠缺了左頁空間的溫情。那裡當時還是有帆船點點,我說的是悠然自得的帆光而不是為了裝飾海水而被聘請過來的演客。避風塘據說當時還飄著艇上粥的魚香,當然也有海水咸風浸潤過的風流韻事。安大略湖黃昏的天空不時會調度出變幻的雲彩,好像天生就是一名表現主義者。剛才,林即使是懷著沉重的心情,也不禁拿出他袋中的照相機。雖然他拍的仍舊是黑白照片,不帶一點笑容。也許現在才是被攝影師們稱為的魔幻時刻,林看著剛才日落時在遠方天際初嫩細小的新月,如今有如半彎娥眉,大斗斗的,疍黃色的,倒掛在一幢散發著鱗光的高厦身傍,漸地又藏到高廈的背後。1988年F從多倫多寄給林海這張明信片,在明信片的背面他寫下:「夕陽無限好,只是近黃昏」。F比林海早九年來到多倫多。也許,這是當年他懷著對香港的情懐,無奈之情沉浸在日落黃金色的海光裡。2006年F去世,當時林正在旅港途中。正在百老匯戲院觀看一齣黃勁輝拍攝懐念也斯的電影。海在多倫多參加了F的葬禮。她在最近發行的小說,把F葬禮的一個片斷寫在小說裡。一幅維多利亞港灣對照開來的照片,安大略湖的湖畔,這一扇窗猶如一幀林的方度照片,貼在牆上。海睡在一張可以調校升降的床上,面部帶著純氧氣的呼吸𦋐。不時傳出急速的呼吸聲。窗外已是即近五時,天還未有發白,林趁著這還未完全褪去的黑夜,在IPad筆記本子記下剛才的光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