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-10-08

19(展覽)

最後,海終於可以親自看到自己的展覽。展覽最初籌備的時候,海心想,這回有機會回去,可以見見表哥表妹。林說你也可順道憑弔一下我父親。林的父親離世後林多年也沒有回去過。後來海病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去,海對林說你代我出席開幕吧。展覽開幕的時候海已經很病,林當然寸步也不能離開她。海看著牆上的照片,其實她心中已有個底本,展覽剛佈置完畢,C便把裝置的塲景發放過來。這回只是將實物和心中的圖本互相印証。海伸手拂去那枚番茄表面的塵埃,不,應該說是果茄才對。海把這張照片命名為蘋果與番茄基因混合本。另一張照片,一枚表面打印有奧米加3記號的雞蛋。海頓時墜入一汪遠年的記憶。1986年,海與林在佛羅倫斯的一方早餐桌上,那時他們都年輕,精力旺盛。早餐之後他們便要去看廣場對開的教堂。從教堂到另一所教堂。他們回來後,在一次展覽,海從記憶中拾回她從教堂帶回來的三並聯聖徒畫片印象,把聖經的故事換掉成為生活的故事。林想,這一組三件的作品,現在還存放在地庫。其實,幾年前在一次檢示海過往作品的過程中,在我們的畫廊曾展出過這組作品。只是遠方的人早已把這些照片忘記得一乾二淨,因為它和該城市的歴史光點著實沾不上甚麼關係。海看著那楨穿著長衫的女子,Y說得對,是一個系列的句號。嗯,一個句號。海想起穿長衫的日子,那時她在銀行工作,長衫是她每天工作所穿的制服。開始的時候林還未有出現。後來林出現了,後來又弄起攝影工作來,林建議海和他一起工作。這樣,好像按了一下快門的機關海便變成了一名攝影師。不過說來也奇怪,自從改變了身份,海也變得越來越年青。是生活習慣改變了,還是賀爾蒙分子改變了。如果說是一個句號,這張照片在這裡是稍大了。稍略細一點,但又不可細於它旁邊的茄和疍。而且,這個框框也有點過於粗闊而彈跳了出來。應該是極幼邊的,句號不用那麼張揚。原意只有它與旁邊的小說本子共在。林說,長衫歲月和壽司日子距離得太遠,建議加進本來就沿掛在家居牆上的茄和疍。這樣,一下子便多了一份思考的嚼磨。生活就是一椿矛盾的事。你批評它也還是要使用它。你總不能逃避過一株基因混合過的蔬果。同樣,久而久之,你也必然習慣那原是第二的,成了你的生活語言。不過,整體而言,海還是很喜歡這個展覧。海自架上拿了一冊她的書,坐在牆邊的長椅子上。她的朋友A在這張椅子上和書一起做了一小時的冥想。海想和一下該友人留下來的能量氣場。海邊翻著書,邊做了一小時的追憶。海想起林,林現正在做甚麼呢。按時差他正在熟睡了。他可能正在做著一個夢,夢見我來到這個場景看著自己的展覽。海真想馬上就轉身過去吻吻他的前額。那一趟,林送海回到她在西灣河的家。在家的門口海叫林閤上眼睛。就是這樣海給了林第一個吻。海從長椅站起來,橫跨過另外一邊去看S的作品。S的作品横放在地上。地上發霉的飯糰,一匹淙淙的河,唱著一首憂怨的歌。海想,這個環繞著食物的對唱,有點像27年前林與他的好友P的食物對話。P現在怎樣呢?應該還是繼續在寫詩。海越想越覺得四個人應該合起來做一個關於食物的展覽。相隔了幾個世代,我們還是從食物想到家。海想,還是應該回去了。海從地上站起身來,現在來去自如,倒又開始懐疑身之在處。我還是屬於這個城市的嗎?抑或應該回去林的身邊。也許,聽從他的所說,每天晚上,乘騎著月色,朝著大湖的那個方向。